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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凡】操场
* 勿扰蒸煮、勿上升，谢谢大家！
* 点播一首：
* 爱是折磨人的东西
（Der Beginn）
“第二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
噔噔噔噔噔噔铛铛铛——
预备起！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
“媳妇，媳妇儿？”
夏之光探头探脑地在做动作时偷偷将手排到了前排郭子凡的肩膀上，“子凡！！”
“咋啦？”
男孩终于得到了他的回应，眼睛笑眯眯得成了一条线，猫纹括号在脸颊旁边浮起：“跟你说个事儿！我
找到女朋友啦！！！”
练功房 | 手机 | 班主任
初三，所有孩子第一次压力中的非凡浪漫。
少男少女们的心喜欢在规矩的束缚下肆意地叛逆生长，在最后仅剩的一年中开出奇异花朵。
16岁的郭子凡拥有着常人难企及的清秀俊丽的长相，配上他那时不时戳一下就会散发可爱的性格，不仅班上同学，就连老师都常常看着他露出一脸慈爱的笑意。虽然因为身份证原因被迫留了一级，成绩也不算得上太好，但郭小美人仍旧雷打不动地被公认为了每一年春风中学的人气之王。
当然，谁也都知道：郭子凡他
名草有主。
主，就是那个丑丑却也奶甜奶甜的跳级学生——夏之光。
开玩笑的。
14岁的夏之光并没有好友优秀的脸蛋，童年时期曾奋战过的双眼皮随着青春期的长身体型发福而泯然眼睑。但是优秀的成绩、开朗纯正的个性确实又为他加分不少，再有会中国舞蹈这一设定，苏翻不少姐姐粉的心灵。
因此，谁也都知道：夏之光他
真的只喜欢漂亮女孩。
不过藏在两人心里的秘密少被触及，竹马弟弟在练功房里偷偷拿出自己好不容易考到年纪第一换来的妈妈奖励的手机，他将头靠在郭子凡的身上，一边点开了自己的相册晃到哥哥面前给他欣赏：
“凡凡你看，高中部的席芝学姐，我好喜欢她呀。”
这是他的秘密，那竹马哥哥呢？
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姑娘正在操场上挥洒着青春洋溢的汗水打排球，子凡笑了笑：“很漂亮，光哥眼光不错。”
但是你看看自己，我也好喜欢你。
郭子凡听到消息的时候愣了一下，不过第一次感谢身高，他可以仗着自己站在前排理直气壮地不用回头：“……是席学姐吗？”
“是啊是啊。”男孩子兴奋的语气藏都藏不住，“我…也…也真没想到她会答应我！她说喜欢我跳中国舞！！好……！好开心啊。我真的，真的好开心啊子凡！”
结巴的句子是每个陷入热恋的傻瓜典型的模样，哥哥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害羞涨红到了耳朵尖部，牙齿一会儿磕磕嘴唇一会儿又快活地打架。
“我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加热切地盼望着你能幸福，只是，想起这幸福没有我的份，还是会非常难过。”
他轻声叹了口气，但还是迅速伸手摸摸小狗的脑袋：“真好。”
“郭子凡夏之光！你俩又偷偷讲话！！做操啊做操！”班主任的尖叫犹在耳边，打破自我感动的内心，事情总是变得这么快，
酝酿好的情绪化为烟云
只能沉积在心脏的最深处，
仍它发酵、发霉，
最后腐烂。
中考 | 她的电话 | 雪糕
夏之光失恋的那一天是中考成绩公布，意料之中得到的高分让他和学姐并没有办法在同一地区共度后面的一年，席芝给他打来了电话，弟弟毫不在意地公放在哥哥的面前，趴在床上甜甜地说了句喂。
姑娘善意的笑声从听筒另一端传来，她轻声地祝贺着自己的宝贝取得了很好的成绩，郭子凡看着夏之光因为几句鼓励就高兴地捏紧了大宝贝熊的手腕，他的眼睛眯起来，整张脸上都是收不住的笑意，
这就是喜欢人的样子啊。
“但是光光啊，我想和你说……”
“说什么呀。”
“对不起了，我想分手。”
手机摔在地上，夏之光的表情陷入呆滞。
“喂？喂？之光呀……”
学姐也许是听到了pa的声响，又不见人作答，只好放缓了声音在那头询问，“听得见吗？”郭子凡看着弟弟愣了一秒后红色迅速蔓延上了眼角眉梢，他可能是想嗷出来的，但是下意识捂上了自己的嘴巴，头低下去，顺毛的刘海疯狂颤抖。
“对不起……非常抱歉光光…可能你现在很难过，但是对不起……”席芝的声音也有些着急，她很关心他，并不作假，“真的对不起……光光我…我比你大，我要考虑更多的事…对不起……我觉得分开两地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你还有在听吗之光？”
夏之光一直缩在床脚，剩下郭子凡无措地拿着手机，他没有资格上去慰问、更没有资格插足，一个问心有愧的拥抱在弟弟那里可能是友情的关怀，但对于自己就是负疚万分。
“抱歉，我一定让你很伤心。”
小孩抬起了头。
泪痕画满整张脸颊，脸皮肿得可笑，嘴巴也因为难过而无法闭合。夏之光哭得多丑呀，就连夏女士也要揪着儿子的耳朵嘲笑两声，但这样崩溃的泪水只会在郭子凡的心里划下一道流血的伤口。
痛其所痛。
袖子抹掉鼻涕，手臂撑在床上保持岌岌可危的平衡。夏之光开了口：
“不用对不起的，姐姐。”
“你看这个人，嘴里说喜欢我，却又让我这么难过。”
夏之光挂断电话后扑在郭子凡的身上，他大声地哭嚎，泪水滴滴答答地侵染了对面人的T恤。哥哥的手一下下轻轻拍在小孩的身上，他难过，自己也难过，鼻子红上尖头，秀气的珍珠顺着脸颊滑下。
可见爱向来伟大。
庆幸会在心疼中走向湮灭。
空调的风吹呀吹呀，刚刚还在吃的雪糕被主人遗忘，化在地板上剩下一摊粘稠的水渍。小孩子们哭闹完了身心俱疲，忘了是谁先在心碎中陷入深眠，他们相互拥抱着躺在同一张床上，异梦。
直到郭爸爸哎tui的叹息传来，一人得到一个脑瓜崩子。长辈拿着拖把处理那团乱七八糟的粘腻，无语地吐槽几句男孩子咋就这么邋遢，以后难道要让老婆干家务活儿？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刚收下去的难过复又反刍，夏之光期期艾艾地继续哭成傻狗，郭子凡递来一个冰袋给他敷眼睛。
“媳妇儿，我是不是现在好丑啊。”
“哪儿的事光哥。”
“你拿个镜子给我瞅瞅。”
“……这，算了吧。”
“我就知道很丑！！”小孩哇地一声再抱住哥哥，他们倒在沙发上，刘海贴着刘海，郭子凡想如果自己是个女孩那就应该闭上眼睛，等待王子温柔一吻
可惜自己就是个男孩。
也不想改变。
也因此，王子将肉肉的脸颊贴在了美人的脸上，他毫无欲念却又仿佛庆幸万分地说道：
“有你真好啊，凡凡。”
“嗯。”
破涕为笑。
再难过的事情，总有一天也会过去。
志愿表 | 森林 | 大冒险
郭子凡靠着自己坚持不懈的努力在中考上也取得了个不错的成绩，又和夏之光进入了一所高校。
其实他也不想。
甚至为了避免以后在一起，他偷看了弟弟的志愿表格，将自己的零志愿改成了最远的那个区的学校。
不过还是被发现了，夏之光呜呜哇哇地嚷嚷着媳妇你咋不跟我一道？之前我不是说了要去锦桥的吗？难道是你没听到还是忘了，又急匆匆地跑到楼上自己家把志愿表拿出来给郭子凡看，手一点一点地逐字逐句念：
“呐，安阳区、锦桥中学。”
语毕就拿狗狗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抿起嘴巴。
“好吧，是我忘了。”
“我就说嘛！凡凡肯定要和我去一所高中的呀！”
小孩全自动化殷勤地递上黑水笔和尺子，脑袋搁在台板上瞧，看到大功告成还高兴地拍起了手。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是不是子凡？”
“是是是。”
换来满足的笑容。
也就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被迫再次体会他与别的姑娘谈情说爱的画面，郭子凡摸摸自己的脑壳，觉得上面大概发着八百瓦的光亮。
“小夏，你和子凡关系很好哪。”
“是啊老婆。咋啦？”
季雨笙的脸上露出点狡黠的笑：“那我和子凡掉水里你救谁？”
“笙笙……”
“嗯哼？”
“俩儿都救行不？”
“少油嘴滑舌的，要我说不呢？”
“我没……你俩都很重要啊……”只好摸摸脑壳破釜沉舟，“要不，我…选择跳下去一起死？”
姑娘啪地打了下他的脑袋：“说什么死不死呢？不救我就不救嘛，又不会把你怎么样……”她伸手拽了下男朋友圆圆的耳朵：“瞎紧张啥呢？嗯？”
夏之光的脸光速红起来，低下头偷偷拿手碰姐姐的手，两人牵在一起，郭子凡不远不近地荡在后面，手上还拿着刚刚弟弟走到女友旁边前递给自己的防晒霜。
十分贴心。
如果忽略夏之光后来亲自走上前去为学姐打伞的话。
季雨笙将头靠在弟弟的肩膀上，他们依偎在一起走过森林公园的小道，不远处游乐区的尖叫穿过幽幽深木传来，
到底是亲疏有别。
“这就是夫妻对彼此的意义吧！顶着丈夫与妻子的名号，不管有多爱，天生的与别人不同。”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郭子凡想想之前那些坑货问题，要么是有没有喜欢的人，要么是喜欢的是不是班里的，如果真回答了估计下面都是一系列的追问，而他既不喜欢撒谎又讨厌成为八卦的中心：“大冒险吧。”
这个决定，倒实在令人后悔。
哥哥看着手上那张“去亲靠得最近的女孩”的卡牌，从心里到脸上都泛起了尴尬的笑容。同学们起哄，女主角害羞。
那是个漂亮文静的妹妹，单身。
如此场景，多符合青春期的傻孩子们对于爱情开始的美好幻想。
但是显然不符合他郭子凡的。
“抱歉，我想换张卡。”
女孩没有显露出失望，只是也红着脸请求大家放她一马。不过只换来周围人喧闹的声音大了，不知是谁嚷嚷了句自己挑的牌流着泪也要完成，引起了片善意的哄笑。
学姐比较敏感，皱起眉便开口反驳：“别弄得像是我们女孩子占便宜一样，小白是多配不上吗？”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推推男友：“你不想看子凡有个女友陪着吗？人一直被你叫媳妇真就开心了？亲亲嘛，亲手也行，又不会掉块肉的。”
郭子凡看向欲言又止的夏之光，
小男孩一脸为难地揪着地上的草，都快把这块地rua秃，斟酌许久还是小声开口：“凡凡…老是被我叫媳妇是不是不高兴啊……要不咱拓宽拓宽市场，给个机会呗。”
他笑笑，伸手招过夏之光附耳前来。彼此离得那么近。
“我不生气，但是告诉你个秘密……
我是同性恋。
所以光哥说的媳妇，不是心情好不好的问题，
而是我…担待不起。”
他看着小孩眼角的泪痣和眼里的惊讶，心里突然闪过一点遗憾：以后也不会再有如此距离。
（Danach）
“之光啊，啥时候初中聚会你带着席学姐来看看呗！”
“是啊是啊，当年知道你和席芝谈恋爱，大家都很想再见一哈的！大美人啊！”
“不了吧。”夏之光开着扬声器，手机搁在卫生间的壁柜上，水盆里都是稀里哗啦的肥皂水和内衣裤。他随手将自己的爪子抹干：“我和席芝早分了。”
对面是一片遗憾的声音，他无奈地笑笑，对着客厅喊了句媳妇我洗好了，剩下衣服放洗衣机里要按哪个键？引来听筒里更加惊讶的叹息和杂七杂八的追问，男孩子最想知道的不过一事：
漂亮吗？
“漂亮，特好看，全世界最好看……下次咱们聚会，一定会惊喜的。”
“光哥跟谁电话呢？”
夏之光按下红色按钮，走过去亲了下对面人的额头。
“跟初中班长呀，
子凡。”
超市 | 晚餐 | 耳机
“家里奶油没了光哥。”
“我去买我去买。”
“一起去吧。”
夏之光给郭子凡理了下高领毛衣，又第N次被以我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理由拒绝了直男审美式的冷帽，然后顺理成章地牵着他的手踱步去了几条马路远的家乐福。
“吃大葱吗？”
“吃！咱山东人能不吃吗？”
“那烧个香肠炒粉丝。”
“还要吃糖醋小排。”
“家里还有排骨的媳妇儿。”弟弟撞了下他的胳膊：“你是不是好久没动手烧菜连冰箱都懒得打开了？”
“不是你自己说要给我做饭的吗？”小巧的嘴巴微微翘起来，有点过去傲娇的样子。
“那是，给我媳妇做饭是我的光荣。”
夏之光趁着不注意pia地在人眼睛旁边香了一口，引得郭子凡吓得差点魂灵头出窍暴打狗子，一边有些脸红一边还小声说了句公众场合不要秀恩爱谢谢您嘞光哥。更是让自家小孩高兴了半天，大手一挥就将自己的哥哥搂住，
幸福地在大型的超市中来回晃悠。
“拥抱出自于全心全意的信任和喜欢，你毫无防备地敞开自己。肌肤相亲、耳鬓厮磨，这两个词造得真是很好。”
回家的路上路灯坏了，街道暗得深沉。
夏之光把所有的蔬果类袋子都换到了左手拎着，右手又拉住心上人的胳膊，小心翼翼地仿佛一个22岁的男人会走丢一样。郭子凡默不作声地也将袋子掉了个手，再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儿地前后摆摆手臂，擦过旁边人的身体。
如此就能钓到只顺着手臂滑至掌心的大手。
十指紧扣。
他们安静地压着马路，消化些刚才在意大利餐厅里大快朵颐而导致的小圆肚皮。铁三角的耳机一人一个耳朵地戴，播放器中传出韩国男团的歌曲，虽然听不懂但是却动感欢快得让他们轻轻摇头晃脑。不过又在下一时刻调转至我等你到三十五岁，男声的嘶吼透过薄膜传进心里：
“别那么坦诚，分开又何必多问。
真相比谎话残忍。
别那么认真，时间会淡漠伤痕。
也许放手是新生……”
夏之光突然转头看向了哥哥，开口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将来会分手，子凡会放下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他抬头看看星空，握紧了身边人的手，“放不下的人肯定是最痛的啊，我宁愿是自己放不下。子凡一定要，忘了我。”
郭子凡笑起来：“你想想我们原来，再告诉我觉得谁会留到最后？”
搓衣板 | 医院 | 病历单
若问起夏郭家父母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十有八九会捶胸顿足一小时再唉声叹气几天夜地回答：“认识对面那户人家。”
如果不曾认识，就不会有两个孩子青梅竹马的友谊。
如果没有从小在一起的兄弟情，就不能产生不知从何时开始的爱情。
如果没有彼此相爱，自然就不需要面对如此场景：
两个小朋友双双跪在夏家门院子里的搓衣板上，
但手紧紧拉在一起。
“夏之光啊！你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妈妈这么伤心呢！”
泪水也划过儿子的脸颊，青筋在脖子上浮起，耳朵和眼角涨得通红。但是千言万语最后只涌出一句话：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妈妈，可是我想和子凡在一块。”
郭爸爸看着低头不语的郭子凡，他的儿子自己知道，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前几天火急火燎地跑了趟医院，搓着手对着对面冷静填着病历单的精神科医生开口：“医生啊……我来问问，同性恋是不是病啊？这要是个病，他能治吗？”
干练的姑娘抬头看他一眼，语气里说不出的千锤百炼，仿佛已经面对过无数次这样的情况：“您儿子啊？”
“诶是。”
“同性恋呢，这个不是病哈，也没法治……建议呢就是把他当正常人看，没什么不正常的，只能说人数少了点吧。您非要拗过来反而有可能造成小孩心理不健康，这个我们不支持。”
“真没办法治？”
像是看到他眼中的失望，医生放下了笔：“如果非要强加干涉，就看看他的择偶标准是不是过关吧。但是我想跟您说的是，尊重，就是最好的治疗方法。”
所以只好……他扬天叹了口气：
“子凡……你坚持这么做吗？”
“嗯。”
“你就坚持这臭小子了吗？”
沉默不是犹豫，而是慎重的思考，夏之光的手紧张地开始出汗，郭子凡用指节轻轻叩击弟弟的虎口令他放松：“是的，我很认真地和他在一起。”
“那就……”父亲深深地摇头，头发似乎也在几天里白了不少，
“随你们去吧。”
“我向来不是勇敢的人，没有做斗士的决心和勇气，所以隐藏在角落里，尽量不引人注意地活着。”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又何苦辛劳自己，向最亲爱的父母提出抗议。
“明明是爸先让步的，”夏之光思考了一会儿回答，“我还跪了好几天！！”
“妈明明在我爸说你是臭小子之后气得立马纠结到底谁是白菜谁是猪了，自己没抓住机会说几句好话怪我，嗯？”
“不怪不怪，哪儿能怪凡凡呀，我多大胆真是。”
立刻就是一个漂亮的白眼给到。
他继续恬不知耻地靠近郭子凡，好像激起哥哥不一样的情绪就是自身的光荣：“还有啥？好多年前了，除了我当时跟你告白的场景，都记不住了。”
“还记得你先告的白？”哥哥哼了一声，“好好想吧光哥。”
篮球 | 双杠 | 梧桐树
“3号！3号进球了！1班再拿一分！场上现在比分56：37，大比分甩开！”
“夏之光！我爱你！！夏之光！！”
“加油1班！子凡啊啊啊啊啊！加油啊啊啊啊！”
场上的尖叫不绝于耳，郭子凡一个漂亮的虚晃过人，篮下进球。裁判尖叫着57比37，夏之光冲他抛来一个媚眼，被自己无视。
但是无视归无视，下一次抢到球下意识的传球过人，依然是3号的位置。
1班赢了。
夏之光接过学妹递来的水，甜甜地对着下面笑了笑，还像个小朋友一样骄傲地挺起小胸膛后冲着她们比个耶，嚣张过分。郭子凡就简单得多，举举杯子示意一下就溜去了休息区拿毛巾擦汗。
然后就被人壁咚了。
还是他。
“子凡~我都和季雨笙分手多久了，你还不睬我？”
他淡定拨开夏之光的脑壳：“我是同性恋和你分手有什么关系吗？”
原来一直潜藏的身份说多了也会变得平静，好像伤口被划开千百遍后自然不再那么敏感，血小板适应性地分泌更多，阻止了不断的红细胞外露。
“啊……我以为凡凡说的气话呢。”
“光哥难道觉得这是可以开玩笑的事？”
“不是……子凡我不是这个意思…抱歉。”他着急地跺跺脚，本来就因为打篮球留下了滴滴答答的汗水，现在更是紧张地分泌多余液体。“我只是觉得，你是同性恋也不妨碍我俩在一起嘛是不是？咱以后不叫你媳妇了成不？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最后一句声音很低，语调里还委屈巴巴。夏之光很懂得不经意间地示弱与撒娇，那种恳切的语气是个人听了都会忍不住试着原谅他一下看看。郭子凡觉得十分无奈，难过的不甘心地一直是自己，但他主动的表示却占据了有道理的先机。
“没有跟你闹脾气，只是想告诉你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可是…我上网看了别人的故事了，同性恋也不是是个男的就喜欢的呀，凡凡又不喜欢我，咱俩搁这儿离那么远有啥用呢？”他顿了顿，语气里不知为何带上了点醋味。“又不像隔壁班的那个体育委员，又高又帅的，凡凡跟他才要保持距离吧！！你上场之后他一直瞅你！还让学妹给你递水！啥意思啊，啥心态啊这是。”像个被绿了的倒霉人，他愤愤不平地讲述自己不公的待遇。
“那假设说，我喜欢你呢？光哥。”
“感情本来就是件不切实际的事，喜欢这个人，不是因为他好他帅，或者是他有钱。可是就是喜欢上了，不知从何而起，也没有附加的条件。”
“不行这个不算，”夏之光耿耿于怀地说，“我当时都没反应过来呢你就溜了，哪儿算得上表白？不算不算。”
郭子凡很想说那是因为那时候自己都没想到会冲动地说出那句话，从而害羞尴尬地不知如何处事只能溜之大吉，但是碍于面子又觉得这样的举措过于扭捏缺少点man的气质，只好睨着眼睛看向他：“那光哥说是谁先说的我爱你？”
“必然是我啊，而且还是我先动的嘴！”
又像多年前一样骄傲地挺起小胸膛，仿佛等待被夸夸的宝贝熊崽，幼稚淳朴到了可爱的程度。
“那就算你吧。”
“今天毕业典礼，咱们啊都好好庆祝一下！”
“是是庆祝一下！”
“待会儿去KTV唱歌吗？”
“去去去，那得吧！”
高中同学们的声音炸响在耳边，大伙兴高采烈地讨论着等会儿的出游地点，男孩子、女孩子低沉或高昂的笑声混杂在一起，都透露着浓烈的喜悦。
只有夏之光一瞬不瞬地盯住郭子凡。
而郭子凡一瞬不瞬地盯着手里的小说阅览。
两幅静态jpg在狂喜乱舞的gif里格外突出。
班长揪过了弟弟的手臂，笑眯眯地问他过会儿去不去一起唱K，就听到夏之光搪塞了句子凡去我就去，然后突然脱离了他的手向外走去。原来是被盯梢的目标离开教室。
“一年要到了，夏之光跟学姐都分了快一年，倒是一直是凡凡的牛皮膏药哈。”旁边有同学哔哔了句实话。“那可不？”班长哈哈哈地拍拍手，“看来我倒是该先去劝子凡，他来了之光能不屁颠屁颠跟着过来吗？”
“嘿，那毕竟是媳妇儿。”
“真不一样！”
几个好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起来八卦，
当事人却已经一路跟踪到了操场角落的双杠旁边。
郭子凡不太想回忆他和夏之光争吵人生大道理的阶段，无非是自己坚定着同情不等于爱情，他一个直男何苦为难自己，而弟弟则不懈努力地申辩着喜欢其他人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自己更是真心实意毋庸置疑的，不过是从友情转化成为了爱情而已。
他坐在双杠上，脚自然地搁在对面，拿下巴看着人，高位者的姿势让他能够多一点掩饰自己的心虚。而夏之光则抬头仰视着他，插着小腰，眉毛皱起来眼睛也瞪得圆圆，急切的发言到耳朵和眼角都有微微的红色。
不知后来是胡搅蛮缠到了哪一句话，对面的人鼻子一抽，眼泪水就从眼眶里滑落了下来，他犟着把脸别过去，骄傲的小狮子被同样骄傲的天鹅啄到暗自呜呼。郭子凡沉默了一会儿从双杠上跳下，为他递上纸巾，而夏之光精准地在没有回头看他的情况下一把薅住了他的爪子，硬是拉住哥哥的手给自己擦眼泪，
倒是很会霸占便宜。
“我只是觉得……为什么凡凡一定要纠结我到底直不直这个问题，不是说好了可以双性恋的吗？……我真的想过，如果没有女朋友但是有凡凡，我还是会很开心的，但是有漂亮小姐姐却没有你，就会受不了。”
“我和你的女朋友，从来不是二择一。”
“但是凡凡会难过，我只想看着你在我面前肆无忌惮的开心。”
郭子凡的手卸下了力气，夏之光趁机将自己的手指穿过与他紧扣：“凡凡，我们试一试…就试一试。”
毕业季的阳光灿烂，郭子凡曾常常抱怨夏天太热或是太晒，尤其是去年的那个季节，手中拿着象征意义的金色罐头，更是让他觉得6月的温度令人不适。
但是今天却难得晴朗。
高个子的男孩子将矮一点的那个抵在了树上，他用手扶住被咚的哥哥的脑袋，然后闭上眼睛亲了上去。
郭子凡的睫毛划过夏之光的脸颊，扑簌簌仿佛蝴蝶震动翅膀。后又静止不动，大概是不再睁眼凝视着对面人的泪痣。
这是他们的初吻，彼此都留着些小心翼翼和胆怯。小兽般相互试探，也相互畏惧，谁都不敢睁大眼睛看看彼此，怕红脸也怕泄露长久以来暗藏的相思。
风吹过头顶的梧桐树，不知怎地刮下了一片落叶，落在郭子凡的头发上。夏之光起身帮他摘掉，如同之前演练过的千百次帮他摘去掉在脸上的睫毛。哥哥不闪不躲，亲密距离被打破到生理的非条件反射也不存在。
那是最美好的画面，留在了最炎热的季节。
（Zum Schluss）
“咚咚咚铛铛铛——”
Iphone自带的闹铃将郭子凡从睡梦中拉醒，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往床边摸了摸才发现没有温度。这才敲敲脑袋意识到夏之光早就走了，总是起床气让自己蒙圈，而美好的梦境拉回几年前最无虑无虑的时光。
他起身脱下睡衣，光着膀子从这么多年永远还是黑白灰的衣柜挑出了件白衬衫，配上条纹的黑西装外套。对着镜子打好领带，兀自叹了口气，用的搞笑的假声开自己的玩笑：
“郭子凡你清醒一点，夏之光已经走了十年啦~”
然后撑着腰笑成了颤抖的小稻谷，声音从嘴角抖落一地。落地镜里他开始长出细密的眼角纹，笑起来就更加明显。之后挺胸抬头地伸下懒腰。
“还是做梦开心。”
鲜花 | 萨摩耶 | 演唱会
郭子凡毕业之后就去了剧团演戏，兢兢业业地工作着、琢磨着演技，从跑龙套慢慢变成在一部戏里可以拥有姓名的partly important supporting one。那一年他26岁，演的角色叫做周萍。
雷雨天里开枪自杀，peng地一声将自己全部终结。
终幕时掌声雷动，演员们站在一起勾肩搭背对着观众席鞠躬。他看向坐在第一排左侧的夏之光，眼睛红通通得又把自己哭得不像话。
和一年前散步回家一样的夜晚，只是没有左右手都拎着的袋子。郭子凡右手捧着男朋友在谢幕时给自己送的一簇大红花，左手从裤袋里掏出纸巾踮着点脚给夏之光擦眼泪。
“还好咱爸妈不像封建家长……”他呜咽了半天凄凄惨惨戚戚地说道。
“是啊，一失足成千古恨，终极乱伦要不得。”
夏之光拿自己的脸蹭蹭他的脸：“子凡出戏真快，真厉害。”
“新手演员，光哥也要看我入戏慢啊，演技还差得远呢。”
“凡凡就是最有天赋的人……嗯！比我厉害多了！”
“你那是情人眼里出梁朝伟啊兄弟。”
弟弟嘻嘻哈哈地笑起来，他紧紧地搂着男朋友的肩，月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远，蔓延至整条街道的天涯海角。
仅限于某一时间某一地点的最终边缘。
郭子凡心想，如果能够回到过去，一定要先重启这一时间点，当时夏之光透露出的对自己的不满几乎溢于言表，可是在满腔幸福中却被忽略不见。
但是也没有办法，人都得向前看去。
“那时多快活，天那么蓝，树那么绿，看什么都像在唱歌，嘴上说着不敢奢求想‘天长地久’，不过是故作姿态。言犹在耳，我却已经从天上摔到了地下。”
夏之光的不自信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对于自己的事业十分倦怠，郭子凡终于发现后也很为他着急。本来是多么风华正茂的小伙子，硬生生因为伴侣的成功形成的对比而不停对自己浇下冷水。
“这也没什么啊光哥，职场新人不都是会有点小碰擦的，我觉得你设计的这个园林概念图很棒的。”他老是这么劝他。
但弟弟却是个一旦开始偏执就会一头走到黑的人。
京城的房租并不便宜，两个刚毕业的年轻人也没多少积蓄，住在小小的一室一厅中度日。虽然厕所也是独立的，但要跨过一条窄窄的走廊。更别说一层楼里住着8户人家，隔壁那老先生总是大早晨起来烧菜，一边锅铲哐哐当当一边还在那儿开嗓唱着京剧。夏之光恭恭敬敬地跟他提过好几回的建议都被无视，只能自己心疼有时候在剧团排练到深夜第二天还得5点就被油烟味和大嗓门吵醒的郭子凡。
还有就是地方小的问题。在两人大学时代所畅想的生活不外乎一个家一个他和一只猫一只狗。但是这样的住宿条件却难以实现后面的梦想。那天两人一起出去兜风，看到街边的宠物店里有一只耷着粉红小舌头的萨摩耶幼犬，郭子凡说他白白胖胖充满希望，弄得夏之光总觉得这话是不是在内涵自己。就见那小家伙看到了美人便兴奋地扒拉透明橱窗，肉垫啪啪地隔着玻璃和蹲下来的哥哥击掌，天真可爱得过分。店员走出来说芝芝少有的这么兴奋，你们倒是和他有缘分。郭子凡一听到这名字就笑得更加开怀，拍着男朋友的肩膀说那可不是天大的缘分，于是顺利成章地走进去想问问买下这只可爱果要多少价钱又有什么要求。买小狗的人民币倒是不足为过，可是一二三四的照料事项听得两位孩子头昏脑涨，更不要说店员一边给小家伙梳毛一边认真地补上一句萨摩耶是大型犬，运动量非常重要，最好有个大点的阳台让他在家也能蹦蹦，也能防止臭味。
就这么阻断了与芝芝携手狗生的梦。
郭子凡走回家的时候看着美短的价格，摸摸下巴嘀咕还是小猫咪好在家里不用动弹，光哥你看咱们弄个银渐层怎么样。夏之光凑上去看猫黑黢黢的眼睛和圆咕隆咚的下巴，原来多喜欢这种生物，就多觉得自己让哥哥委曲求全。
两个人在一起，他却拖累了郭子凡，还恬不知耻霸占了本应属于那个人的梦。
后来的事情非常合乎逻辑。
夏之光遇见了一个星探，在回家的路上，那位女士问他有没有兴趣做个明星。
当然一开始是不相信的，弟弟还被吓出了三脸问号，回家哔哔叭叭地告诉了郭子凡今天自己碰到了骗子还好有个聪明脑袋瓜逃过一劫。
万万没想到是动了心的经纪人，还真就看上了那张英俊的脸蛋。
他们几个坐在一起和谈了合约的事项，女士一边端详着郭子凡的脸蛋，一边拿笔点点自己的太阳穴：“确定不陪着男朋友一起？这张脸可以说是人见人爱哪。而且是北影毕业的本科生，话剧出身，好好培养也是下一个袁泉姐呢。”
“我对出人头地没什么兴趣，只是想要演好戏就行。”
美女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顺便提点了一句要是夏之光以后红了，你俩的事可就千万得保密，再也没有什么大街上牵着手走路停下来就亲亲对方，也不可能去逛街去唱歌去看郭子凡的演出了。
“无所谓，感情在就行了。再说哪有这么肉麻。”哥哥在心里抖了一下，但瞥了眼男朋友的表情，他眉毛拧在一块，手已经握住了那只马克笔。也许真的很想出名、成功，自己不喜欢被镁光灯包围的生活凭啥不允许他喜欢？便拍拍小孩的手，语气中也听不出脾气，“光哥呢？”
“嗯，只要在一块儿就行。”
他签下了字。
签下自己的远大前程，签下自己一厢情愿以为的两人的光明未来，
但实际只是点燃了断送纯真年华的导火线索。
在往后的某一个平凡夜晚，经历经年累月的失望催化，
引发熊熊火灾。
那是一场很棒的演唱会，郭子凡像原来的夏之光一样坐在内场前区，他举着个之前男朋友通过视频通话教他玩的应援灯，颜色会随着每个人唱自己部分时而改变，弟弟的颜色是荧光绿。
也问过为什么要选这个颜色，夏之光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对他说：靓啊，突出啊，我戴着这颜色子凡一眼就能认得出来。然后偷偷在心中补上一句还因为当年表白在一起的时候是在高中那大大的操场上面，绿草如茵，是很好的回忆。
旁边的女孩子架起三脚架开始咔嚓咔嚓的拍照，自己只有一个破手机连焦都老是跑偏，舞台灯光一旦闪耀，就会晃得人影也找不见。站姐是队友的粉丝，非常漂亮，也很热心，一边惊讶于男团居然存在男粉，还长得很帅，像个小明星一样，一边跟他热络地讲着以后要不要买个长炮好拍照，推荐了几个不错的型号。郭子凡把它们记了下来，回家后就下了单。
但是直到自己离开也没来得及用上，
实在太忙。
他不可能像当年夏之光等他一样去后台给他献上一束红色的玫瑰，更不可能让他陪着自己不戴口罩在街上任月光拖下长影。
上天送来的礼物，暗中都标着价格。
茨威格这样说过，郭子凡这一时刻才有了深刻体会。
一路开着新款的宝马回家，回到标准的大别墅里，一切都布置得很漂亮，富丽堂皇。沙发上堆满了可爱的娃娃，有一个还是夏之光粉丝团的棉花玩偶，脸上两根喵胡须神态动人。
白色的猫咪蹭到主人之一的手边躺下来露出肚皮，小哥哥抱起妹妹靠在抱枕上，电视里投屏着他们小团综的搞笑剪辑，夏之光吃到蘑菇一脸苦相，弹幕飘过一片哈哈哈哈。郭子凡放下剧本，想了想又编辑一条新的信息发过去：
“但是回宿舍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
他没有像原来一样可以秒回消息了，哥哥突然就很想给他打通电话，但是抬起手表看看时间，估计小朋友才刚换好衣服在开演唱会复盘小短会，或者拖着一身的疲惫坐上保姆车返回男团的宿舍。总之应该又忙又累得让自己的关心首先不是雪中送炭，也不可能是锦上添花，而大概率是
雪上加霜。
还是原来好啊。
郭子凡呆愣愣地等了几分钟，最后把手机放下。他走到猫厕所旁边弯下腰，捞出新鲜的猫砂和沉积的排泄物换好。坨妹咪咪呜呜地绕着他又转又撒娇，突然就想到了在原来这些事情都是夏之光一力承担。
“你也想他了吧？嗯？”
酒精 | 杂志 | 月光
弟弟的二巡演唱会前夕，郭子凡被派去百老汇交流。
回来的第二天正是杭州场的日子，他早早地坐在了肯尼迪机场里，检查了一下时差，边拍拍装有沉甸甸、装备齐全的相机的背包，放进去的时候自己开玩笑说这么重不得压得再矮几公分？夏之光就鼓着脸颊说凡凡哪儿矮了，凡凡长高了。
想到那个人就觉得心里温暖，隔着13小时也要说一句我回来了，等我。然后抬起下巴勾着嘴角发送个叼着玫瑰花的哈士奇表情包。
但是太可惜天不遂人愿，即使这么提前来到机场，飞机晚点也不是人能决定。郭子凡最后也没能赶上那次演出。
出发前的兴奋尚在眼前，落地后中国乌漆嘛黑的夜空就给了打击。
他深更半夜里好不容易找了个旅馆把东西放好，就开始迷惑男友明明应该早早结束了，怎么一条消息也不见得。是不是生了自己的气，稍有些心急火燎地拨通电话想去哄哄小孩，却意外得到了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最后还得感谢队友即时给自己打来了电话，才得以从KTV里接回了醉醺醺的熊崽。
“子凡……凡凡……郭子凡……鹅…！”
夏之光在床上翻滚了一下，以一种依次渐进的音量喊道，最后一声简直委屈到了极点，吓得郭子凡立马从卫生间抱着水盆就走出来。
然后就听到了还有一句：“都是……我媳妇。”
他无奈地摇头，拿着兑好的热水和醒酒药喂他喝下去，小朋友靠在肩膀上，突然就染湿了衣服。
“怎么哭了光哥？”
他没有说话。郭子凡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像哄小孩。
“没事了，好了，不哭了夏之光。”
“你还喜欢我吗哥？你还喜欢我吗？”
这话问得太过直接，弄得他愣了半顺又呆呆地睁着眼睛不知如何开口，只好点点脑袋表示默认。
小朋友对沉默似乎感到了不满，他duang地一下滚到地上，红眼圈瞪着他，跪着拉住郭子凡的手，又一次很执着地问道：“凡凡，你还喜欢我吗？”
“好好好，喜欢。我喜欢你。”
“可是你都不说……你不说我就好紧张，凡凡，我好紧张……我这么差，我配不上你喜欢……子凡，别喜欢我了……我不值得，我一点也不值得。别喜欢我了，不要喜欢我了。”
郭子凡把整只赖着不动也要不停地说胡话的小熊拖起来放床上，他低头凑上去亲了人的泪痣一下：“你别……”
他突然顿住了，该说什么？
安慰他自己只是不善于表达？问问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还是抱抱脆弱的孩子说一声对不起？
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郭子凡突然愣住了，过去他俩都可爱猜测心上人现在在想些什么，基本达到了百分之百的正确率，但是现在。
夏之光哭得很难过，脸蛋皱成了包子的模样，他被自己呛得一声声地呜咽着说不出话来而哥哥也宛如被按下了关机键一样地静止。
他猜不出了。
只能用手一遍遍地拍着情绪游走在边缘的孩子，徒劳地承诺一句话：
“别难过了，没什么可惜。我们会……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也不分开。’好像真的做得了主似地。”
大概就是起点。
订阅的夏之光的杂志到了，郭子凡出门跑去蜂巢里取出来，他一边走回自己的楼，一边用手撕开了包装袋，翻到印着他硬照的那页读着。
“大浪之后，我才看到是裸泳人群。”
这是什么意思？
哥哥摇摇头，拿出手机在网上查阅出处。原来是巴菲特讲过的话。可是男朋友什么时候关注的巴菲特，又什么时候读过了巴菲特的句子，自己却一概不知。
衣服还是那天他拍摄的时候拍给自己看的那一件，
但人却读不懂了。
他拉开窗帘，让月光进来，想发个短信问问夏之光关于杂志的事情，最后又变成了撤回键入。可能他在忙，没有大把的时间交流想法。
一个住在北京的西边，一个住在北京的东边，距离的远近不是问题，但是却因为客观现实无法缩短。慢慢就从物理距离变成了其他，视频通话次数从一天一次渐渐衰减至一周一次，又渐渐衰减至两周一次，最后消弭于普通的文字消息。
郭子凡觉得很是神奇，当年在大学时，一个学表演的和一个学园林设计的都能坐在一起聊整个下午。他们在北影里晃荡晃荡，夏之光点评着街边的树木排布或是小亭子的搭建，嘀咕些自己想到的设计，也会讲讲课堂上北影建筑史，然后一脸八卦地来向哥哥求证。而另一个则说说新看到的剧本，今天体测又有些什么超高难度的项目，逗引弟弟来心疼下自己，再很无所谓地说男人这点怕什么。或者两人都讲些自己的宿舍生活里的趣事，专业老师又如何缺德，天南地北的专业也可以殊途同归。
而现在都算在繁华的演艺圈子里工作，却再也没了交流。
有些东西，注定再弥补也回不来。
就像那只可爱的萨摩耶，等夏之光拿着第一笔经济公司发来的奖金兴冲冲地跑去了当年的宠物店，却听到店员不无遗憾地告诉他芝芝已经被别的主人领养了。她说：“其实也没有你们投缘，但是大概事情就是这样子的，错过就错过啦！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好的哦。”
以后也不会有了，有些事，总在限定期限才拥有意义。错过是人生永恒的命题。
月光洒在自己身上，很是冰凉。
闪电 | 纱布 | 莴苣蛋汤
夏之光和郭子凡又吵架了。
又一次。
这是他这半年来第五次回他们的别墅，也是他们第三次见面就争论不休。
这样的爱情，到了这种地步，谁还稀罕。
从来都不知道是从哪个地方开始的，就演化成了激烈的对抗。也许是郭子凡说着你怎么越来越成熟了，说的话我快听不懂，还是小时候可爱，然后就能接上夏之光反驳过去的难道不是为了我俩我才去的娱乐圈。后面一定紧跟哥哥不理解的其实还有其他的方法，我也一点不介意原来过的苦一点，弟弟则更加生着闷气地回问就算成了明星又怎样，日子就是在一天天地变好啊，是你老是不给我打电话我俩才慢慢疏远，别什么都怪在我们的职业上面。
一句接着一句的顶嘴，事实上只要任何一方退一步就能达成某种程度的和解，但是两个个性太强的人的斗争从根本上上杜绝了这一可能。
夏之光曾经说自己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恨不得一切都自己完成，而伴侣只要享受他所提供的东西即可，因此一意孤行地进入繁华的娱乐圈打拼天下，不是所谓为名为利，而只为给郭子凡一个快乐幸福的家庭。
但小哥哥并不愿意，平静的外表下潜藏执拗，他只认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比如人只需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贫贱富贵听凭命运。
再比如夏之光成为明星是违逆原本的意愿，牺牲自己所爱的工作来屈就生活。
也就最后比如，他们原来的时光，才是最好的。
当人无时不刻不在怀念过去的幸福时，
现在
也就失去快乐。
“郭子凡！你别骗我了！你根本早就不爱我了！”
夏之光冲着哥哥吼完这句话后就冲出了房门，男朋友走过去试图拉住门阻止他的举措，却没有能够。
实木板砸在了自己食指和中指之上，郭子凡几乎能听到咔哒的声音，肉眼可见指节上泛起红色，不知识破了皮还是流了血，反正夏之光都不知道，他看不见背后的人。
也听不到前方的路。
雨下得好大，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一意孤行向外面奔跑的孤单的人影。
一去不回头。
“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谁也不怨，因为早就已经有所觉悟。这几年的快乐和幸福，是偷来的，现在到了还回去的时候。”
郭子凡靠在房门上倒下来，他没有去管两只手指伤势如何，这是可以担心的问题、也可以被迅速解决，只有顺着脸颊流下来的苦涩泪水里装满的回忆，才是永远永远，无解的命题。
夏之光带着一身雨水回家的时候看到被自己摔在地上的茶杯碎瓷片已经被打扫干净放进指定的垃圾袋子里。卧房里好像传来李斯特的钟，泉水叮咚，他随性地捋掉刘海就上了楼。小哥哥坐在床头，手里还捧着本中央公园西路在看，右手上包着浅浅的白纱布，血色从里面透出。
“子凡……”
“回来了？着凉了吧？快点去洗个热水澡当心感冒。”
“你的手。”
“被门夹了一下，出血了。”
“……是我吗？”
郭子凡这才抬头看他，顺手扶下眼镜：“嗯，没关系，你在气头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面的人慌张了，他立刻狂奔下楼，又抱着标着红十字的医务箱跑了上来，“我给你处理一下吧……我看到还有出血……肯定很疼。”
“还好。”
他伸出手递给他，夏之光万分小心地拿棉签沾上红霉素软药膏一点点地勾起黏在伤口上的纱布，中间的部分被组织液染得发黄，挑起时看得他手也跟着一抖一抖地痛。两道鲜艳的伤痕刺伤眼睛，夏之光笨拙地吹了口气，带着讨好的声音唱起儿歌：“伤口吹吹，痛痛飞飞。”郭子凡不太明显地笑笑，没被他看到，只感觉在小孩给自己擦完红药水包上新的绷带后，好像有液体滴在了手背上面。
于是轻轻摸摸他湿了的长发：“去洗吧，我不痛。”
夏之光第二天出去的时候非常小心，他看着在被窝里缩成一团的郭子凡，安静地带上了卧房的门，然后长长地舒口气。
天知道他昨天在洗澡的时候有多紧张！
仿佛自己慢一分一秒，出去的时候就会看到人去楼空的景象。
唱片机还吱呀作响，白色的纸质书还放在床头，但是人却如月光精灵一样，飘散在雾中再难寻觅。
还好没有。他裹了个浴巾就匆匆出去，看到床头习惯性地留盏暗黄的台灯，黑胶被取出搁在床头，书籍则叠在上面。郭子凡已经闭上了眼睛靠着枕头陷入梦境，睫毛长长垂下阴影。夏之光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床边躺上去，他俩向来共用一个被窝，便合乎情理地从背后肌肤相贴，臂膀搂住男朋友的腰往自己这儿小小地靠靠，然后在郭子凡的脸颊痣上留下一吻。
希望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可是他当年猜不透小哥哥喜欢他，
现在也猜不透郭子凡离开的方式。
拎着特意嘱咐助理小姐姐给买的芒果小蛋糕回到别墅，小朋友开开心心地大喊了一句：“媳妇我今天也回来啦！”
空无回音。
夏之光的心猛烈地跳动一下，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他冲进了卫生间。紫色的那套用具已经被人拿走，挂在橱柜里的小企鹅毛绒玩具也消失不见。客厅里属于那个人的大型加菲猫难觅踪迹，坨妹失去了她常年以来赖着的窝，委委屈屈地呜——着跑了过来。
小猫咪跳到主人的怀里，她不理解为什么从那一天起这栋大别墅就再也没有另一个人的踪迹，很快又会搬去新家，大概就是一个人等于一个房子的概念。于是照旧吃吃睡睡，只在偶尔一次保姆车经过这里的别墅区，她突然喵喵地对着窗外叫起。一声声，很甜美，很娇气，如果他在，他会来摸摸自己的软毛，然后梳一梳下巴，再若绕着转两圈，就能收获几块小鱼干。但是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男孩看向空荡的房间，防窥落地窗亮得人发慌。
突然厨房中传来滴滴滴的声音，他扭头就跑上楼去。
原来只是定时的米饭烹饪完成的提示音，脱排油烟机下面放着两菜一汤，莴苣蛋汤中加了一大把自己喜欢的香菜。
味道刺鼻。
夏之光想，果然是他郭子凡。
如果要走，什么都不会留下。
卧房里没有黑胶唱片也没有伍尔夫的独幕剧，灯好像还有原来的温度，人却真的走了。他不是月光精灵，他杀死自己的时候，
都不看向对手的眼睛。
“一首歌从深情唱到敷衍，坏掉的卡带它倒不回到从前。”
郭子凡下了车，现在开的是低调的黑色雪佛兰，一步就好的倒车入库，对着车前镜理理头发，整理下领带然后下了车。
他来参加锦桥中学60周年的校庆，校方因他的捐款三催四请，最后只能应下邀约。
操场还和19年前一样得绿，不过从真的草地变成了塑料做成的橡胶制品，更安全了，也有点失真。
时间过得真的很快，每个人都在长大，都在改变。
你好吗？长大了就要走散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知道，但是对于与夏之光的那个结局，似乎确实走到了谢幕的时候。那天他一意孤行地收拾了包袱登上飞往英国的飞机，临行前接到了弟弟的电话。
他很慌张，字字句句都求自己不要离开，不要走，是不是一定要与分手才能泄愤。可是郭子凡从没觉得愤怒，他只是感怀，当年多期盼的美好爱情最后被两人一起走成了无药可解的死局。有人做错了吗？似乎也没有，大概只能说是有多爱，
就有多不能接受关系走向结尾的满目疮痍。
与其纠缠到落下最后一子定出无人生还的棋局，还不如趁早放手，将来回想起还有些好梦可做，就像今天早晨一样。
于是他告诉夏之光：“我要走了，对不起，当年说的不放手是我判断失误。以后你一个人要好好地生活，成为舞台的王者，厉害的巨星。就这样吧……要登机了，拜拜。”
郭子凡没有说出口再见，因为在自己亲手写下的剧本里，
大轴戏缺乏重逢的表述。
9年的默契，他相信电话那头的那个人听得懂未尽的含义。
不然就不是自己的
夏之光。
“错过彼此的未来是世界上最让人心痛的事情。但你我对彼此又有多少无可奈何？”我不想等你了，对不起。
“哎呀！！”
一个小女孩在郭子凡面前被台阶绊倒摔了一跤，他赶忙帮姑娘扶起来，大概是个4岁的小朋友，细细软软的头发扎成牛角鞭子，上面绕着五颜六色的塑料小绳。很可爱的妹妹，白白的脸蛋一单一内双的眼睛，耳垂也圆鼓鼓得充满福相。他从兜里拿出餐巾纸给她擦了擦眼泪水，拍着背轻声地问你爸爸妈妈在哪里，要不要叔叔带你先去医务室？膝盖擦破皮啦，疼不疼呀~还吹了对着伤口两口气说了句幼稚的痛痛飞飞。
小姑娘没再哭了，眼泪水收得很快，她似乎天生对着面前的人很是信赖，于是双手自来熟地圈住了郭子凡的脖子撒娇道：“爸爸在陪妈妈开会，爸爸不理小草了。”
他被这个女孩逗笑，抱起来摇晃了两下：“那他是个坏爸爸，叔叔是好叔叔，带你去看膝盖。”
“夏心艾！！你在干啥呢！”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特别熟悉的声音，仿佛10年前余孽重回，郭子凡僵硬起来，他还没来及转头就看到夏之光气势汹汹地跑到了自己的正面。
四目相对。
过了风华正茂的年纪，岁月催促彼此老去。
夏夫人踩着高跟鞋踢踢踏踏地从后面走来，就看到自家丈夫一脸震惊地接过孩子，手机械地拍着女儿的后背。
那个稍矮一点的背影说，语气里似乎还带点笑意。
“好久不见啊光哥，
你变帅了。”
